摄影：本报记者　潘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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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书媒体正告“拉票者”，广东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学军接受本报专访谈他眼中的贿选现象及反腐故事

　　对话人物：

　　大检察官、广东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学军

　　●人物档案●

　　张学军，男，l943年5月生，四川马边人，汉族。l966年9月参加工作，1975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85年后，任广东省检察院刑事检察处处长、经济检察处处长；

　　1988年后，任广东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党组成员(1990年9月—199l年7月在中央党校培训部学习)；

　　1994年后，任广东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党组副书记、反贪局局长；

　　1998年后，任广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党组书记、反贪局局长；同年l2月，任广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党组书记。

　　2001年12月，被评定为新中国首批二级大检察官。

　　2003年1月，连任广东省检察院检察长。

　　针对广东省个别地方个别干部出现的请吃送礼兼送钱的“拉选票”现象，广东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学军4月1日分别向本报及检察日报、法制日报和南方日报投稿，希望通过在媒体上进行法制宣传，预防和减少破坏选举的违法犯罪行为，保护代表的民主权利，正告那些“拉票者”，切莫利用换届选举之际，贿赂人大代表为自己拉选票。(见本报4月3日广东新闻版)

　　张学军指出，个别干部为了谋取某个领导职位，采取非法手段贿赂当地人大代表为自己“拉选票”，这种行为不但违反了宪法和选举法，而且触犯刑律，情节严重者，构成破坏选举罪，最高可判处有期徒刑3年。

　　当时正值基层许多市县区都面临换届选举的时刻，张学军检察长的这篇稿件刊出后，引起强烈反响，4月8日下午，张检察长用两个小时时间，欣然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兴致勃勃地聊起了他眼中的贿选现象、他的反腐故事、他的检察长接待日。

　　投稿呼吁“莫贿选”

　　我今天做好宣传，比明天去现场抓人效果要好啊！我写这个稿件的时候，正好是各个县、市、区换届选举的时候，我感觉宣传一下很有必要

　　记者(以下简称记)：张检察长，都知道您的工作是特别忙的，怎么会想到写这么一封呼吁基层干部不要贿选的信呢？

　　张学军：(以下简称张)：其实这不是一封信，这是一篇文章，我是自由投稿给报社嘛！不过我没有时间，让他们(指秘书)给我寄到报社，他们就给我加了一个称呼，成了一封信。我写这个稿件的时候，正好是各个县、市、区换届选举的时候，我感觉宣传一下很有必要。

　　记：您是不是觉得舆论监督是很必要的呢？

　　张：司法工作离不开舆论监督。报纸电视新闻媒体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啊！

　　记：是不是您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干部贿选的“风声”呢？

　　张：我的确是收到了一些举报，说是有人为了谋取个人利益，给人大代表行贿拉选票。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减少干部在选举问题上犯错误，特别是违法甚至走上犯罪道路，我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感到这个时候提醒我们的干部，在关键时刻不要犯错误，不要违法犯罪，这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干部不注意这个问题，很容易走错路，很多人是真的不懂啊！我在文章里也提到了，原和平县委副书记钟洪茂就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请客送礼啊，最后使党委考查提名的人选落选。当然正常落选是一码事，可是这是非正常落选，他自己却非正常当选了。和平县委副书记真的选上了，可是这个官也没有当成，他最后被判刑了。

　　一个是我收到了一些群众举报，加上过去又有这样的典型案例，所以我感觉这个时候检察院应该搞好法制宣传和预防工作，让我们的干部少犯错误。我今天做好宣传，比明天去现场抓人效果要好啊！事实上作为我们检察机关，这是对我们的干部政治上的一种爱护和保护啊，我不是为了写个文章才写，这是客观形势的需要，这是我的责任，这是从源头上预防、治理腐败的一项措施。

　　贿选带来的危害

　　贿选行为破坏了人民民主，破坏了政治文明的建设，败坏了社会风气，破坏了民主风气，也使我们的干部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记：那您觉得贿选会带来什么样的危害呢？　张：贿选一个是破坏了民主选举制度，本来人大代表是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使自己的选举权利，而且依法享有知情权、参与权、选举权、监督权，贿选却破坏了这种民主。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我们国家的根本政治制度，十六大报告也讲了，建设政治文明，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加强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贿选行为却破坏了人民民主，破坏了政治文明的建设，此外也败坏了社会风气，破坏了民主风气，也使我们的干部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我们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啊！有的干部真的是不太懂，只知道有人选自己就可以当选，却不知道什么是合法的，什么是非法的，区别不了这个界限，而且严重者还触犯了刑律，最多要判3年刑。一个好好的干部就这样毁了……

　　记：是不是通过贿选手段当上的干部一定不是一个好干部呢？

　　张：这是另外一码事，这个干部可能是好干部，可能是问题多一点的干部，至于这个干部是好是坏，还要全面去评价。但是通过贿选去选举，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即使他的本意是想当选后多为人民做点实事，其贿选行为也是违法犯罪。

　　记：据您了解的情况而言，贿选在广东的情况严重吗？

　　张：应该说，这是发生在个别地方个别干部身上的，绝大多数的干部都是好干部。我们的人大代表的素质也在不断提高，自律性也比较高，要轻易把他们拉过去投某个人的票，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如果可能，我愿意让所有干部身上都不出现这样的错误。

　　任职5年查处80厅座

　　5年查处了这么多大要案，我觉得主要是因为我们反腐的力度加强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们的腐败现象严重了

　　记：您觉得您这样的一篇呼吁文章有用吗？

　　张：应该是有用的吧！(笑)我前几天回了一次老家……

　　记：四川。

　　张：对，我们那里的县委副书记见了我就笑，说他们从报纸上看到我的文章了，很及时，很受教育，很有必要啊！这是一个警钟。

　　记：这封信的影响力都到达四川了。(笑)您做广东省检察院的检察长做了5年，这5年期间，在反腐中共查处了80厅座。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您觉得之所以查处了这么多，是因为我们广东检察系统的工作卓有成效呢还是因为贪官实在太多了？

　　张：5年查处了这么多大要案，我觉得主要是因为我们反腐的力度加强了。一个是群众举报腐败的积极性更高了，查处的力度加大了，重点是查处一些大要案，通过这些要案，作为反腐的重中之重，所以我们查出来的大要案多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们的腐败现象严重了，相反呢，腐败现象在某些领域已经得到了一些遏制，通过查处这些典型犯罪，我们搞预防，从源头上治理腐败，建立健全制度，调整一些领导班子，加强监督，通过这些措施，已经出现了一些可喜的现象。

　　记：那您对自己在这方面的工作成绩满意吗？

　　张：不能说完全满意，有一些制度包括监督机制还不够健全，力度还不够大，问题还是有的，但是总的形势是越来越好。

　　预防工作尚不满意

　　我们并不是抓得越多越好，我反而希望抓得越少越好，风气越来越好，腐败现象又少，这才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我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记：我特别留意到，这两年，我们的媒体上几乎每隔数日，就会有大贪官受审的消息出现，而且涉及的案情都特别惊人。你看到这些大腐败分子被揪出来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是兴奋，还是别的一种感觉？

　　张：应该说我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理……挖出了贪官，是一件好事，纯洁了干部队伍，消除了隐患，替国家挽回了损失，这当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情。但是同时我又感到，这些干部走上了贪污腐败的道路，尤其是有些干部有过非常辉煌的过去，现在堕落到这样一种地步，我确实觉得很痛心。特别是一些很大的人物，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腐败的，以前还是很不错的，有的甚至为人民立下了很大的功，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可是后来他们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经不起各种诱惑，走上了犯罪道路，也是非常可惜的。每逢这时，我们就更加坚定了不放松打击的同时，也要加强预防工作的信念。

　　记：您觉得预防工作目前还不满意。

　　张：是啊，这证明我们的预防工作还要跟上去，使我们的干部增强法制观念，能够遵纪守法，牢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而不是拿职权为自己谋私，我更加深感预防工作的重要性，我们并不是抓得越多越好，我反而希望抓得越少越好，风气越来越好，腐败现象又少，这才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我最愿意看到的结果。检察机关并不是抓人越多越好，可是一些人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刑律，涉及几百万上千万元的贪污数额，面对这种情况就不能手软了，不然制不住腐败现象啊！党和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又何在？

　　记：您觉得预防工作目前是做得不够呢，还是应该做得更好？

　　张：预防工作我们在做，不是没有做，可是我们在打击的同时，还要进一步加强预防工作。预防是越来越重要了，光防不打也不行，有些干部根本不怕你教育，光防是没有用的，照样该贪就贪该腐败就腐败。该抓的不抓，该判的不判，必然有更多的人步他的后尘，那就不能起到预防作用，光打不防越打越忙，光防不打越防越傻嘛！打击了，抓了，判了，体现了国家的一种强制力，没有这个威慑的作用，根本不行。只有打防结合，标本兼治，在不放松打击的同时，加大从源头上惩治腐败的力度，才是根本的办法。

　　记：我知道您也曾经当过多年反贪局长，接触过很多腐败大案，给您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案子是什么案呢？

　　张：太多了……不止一件啊！很多都是很著名的人物啊！欧阳德(原广东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案件啊，苏凤娟(原广东省民政厅副厅长)、陈同庆(湛江原市委书记)案件啊，深圳的高森祥(中信实业银行深圳分行老总)案件啊，还有天龙集团的谢鹤亭啊，都印象很深刻。尤其是谢鹤亭，过去还是不错的，当过兵，当过政工干部，上到厅级干部不容易。后来他当了天龙公司老总，成了厅级干部，不但把大权揽过来，还发明了什么“朦胧管理”。过去我们听说过朦胧文学、朦胧诗，就是说不大众化、看不懂的作品。他却发明了一个“朦胧管理”，他说：“管理还是朦胧一点好，太清楚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我们知道，朦胧是与透明相对立的，透明是与廉洁相联系的。透明促进廉政，朦胧掩盖腐败。他为什么要搞朦胧管理？就是要这个制度不健全，他好浑水摸鱼啊！

　　腐败官员的共通性

　　世界观是个总开关。出问题的干部，犯罪的干部，不管官有多大，根本的问题，还是世界观问题

　　记：在您眼里，这些腐败官员的共通性在哪里呢？

　　张：我看，这还是一个世界观的问题。有的人可能会觉得世界观距离我们很远，很虚，实际上，世界观是个总开关，是非常实际的。世界观没有改造好，或者是过去好后来又放松了改造，都会出问题。从哲学的角度来讲，犯罪人的世界观是内因，别人的拉拢是外因，但关键是内因。同样的条件下，为什么有的干部下水了，有的干部却依然是好干部？顶得住顶不住关键还在于内因，具体来说就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有的干部脑袋里始终有一根弦，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犯错误，这样的干部世界观就比较好；有的人呢却觉得自己简朴了一辈子，也该享受一下了，公务员的工资呢就是那么多，这就逼着他自己去想办法找钱了。想什么办法？无外乎就是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去搞贪污受贿这样的歪门邪道。所以出问题的干部，犯罪的干部，不管官有多大，根本的问题，还是世界观问题。

　　很多干部被抓起来以后，在改造后，知道自己犯罪了，他在回顾自己从优秀的人物如何走到犯罪的泥潭的时候，他在写悔过书的时候，往往会从世界观上找原因而且讲得非常深刻。高森祥过去在北京工作，后来调到深圳中信银行做行长，他就是过去穷怕了，就想捞一把，大肆受贿，这就是世界观出了问题啊！

　　办案困难来自技术

　　这些大案要案能够办下来，与省委、省政府领导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我们碰到的困难，主要是来自技术上的困难，而不是人为的干扰

　　记：有一些大贪官身居高位，把他们挖出来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您有没有碰上您的下属因为觉得这样的案件太棘手来向您汇报的时候呢？

　　张：我很欣慰，我们广东的执法环境是非常好的。省委、省政府对我们检察院的工作是非常支持的，一些大案要案都特地作批示，要求我们检察机关依法查处，没有说情的，也没有包庇的，之所以这些大案能够办下来，与省委、省政府领导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如果领导不是支持而是找茬、设阻力，那我们会很难哪！广东的执法环境好，群众拥护，举报了很多线索，各级党委重视支持我们检察机关依法办案，我们信心十足。

　　记：如果在办案过程中，碰到了想象不到的困难和阻力，你会放弃吗？

　　张：(笑)我们碰到的困难，主要是来自技术上的困难，而不是人为的干扰。

　　记：您指的技术上的困难是什么呢？

　　张：你说他贪污，你能够拿出证据吗？关键在这里。在广东办案有特殊性，就是因为毗邻港澳，(案情)涉港澳甚至涉外的特别多。当然，技术上的难度是可以克服的，我们通过和香港、澳门廉政公署等司法机关的合作，在一国两制，贯彻基本法的前提下，互相配合，比如我刚刚讲到的谢鹤亭的案子，他当时跑到香港，打回电报来说人已经到了加拿大，可是我们分析他肯定走不远，后来在香港有关部门的协助下(将其)逮捕归案。包括一些证据，也是我们到香港调查来的。逃到国外，也同样，深圳的王建业就是通过国际刑警的协助，从泰国抓回来的嘛。我们的难度就是在技术上，在我们内地查案的难度不是太大，可是到了香港澳门甚至国外，那就难度很大，但是我们都是可以克服的。

　　对腐败分子文明执法

　　他们从座上客变为阶下囚，反差特别大，特别需要关怀，需要在人格上继续受到尊重。跟他们斗争需要的是智慧，不是武力。我们要靠证据来证明他犯罪，要靠刑事政策和文明管理来感化他

　　记：刚刚您提到了证据的问题，我忽然想到您刚刚上任广东省检察院检察长的时候，就提出要文明办案的方针，如果抓来的腐败分子不讲话，不配合，您再跟他讲文明执法，这骨头不是更难啃吗？

　　张：文明执法反而有利于他们坦白交代问题啊！你知道腐败分子是有特殊性的，他们跟社会上的流氓烂仔、杀人放火犯有很大不同，他们都是经过了党多年教育和培养的干部，通过努力工作，交出一定成绩，走上领导岗位的，不少人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他们从座上客变为阶下囚，反差特别大，特别需要关怀，需要教育感化，需要在人格上继续受到尊重，如果你侮辱他的人格，或者把他说的一无是处，一棍子打死，他根本不会理睬你；如果你尊重他的人格，启发他回忆过去走过的路，积极肯定他过去的成绩，他往往通过回忆过去的辉煌，会重新唤起他曾经丧失的良知，回到正确的思路上来，并真心真意地忏悔。跟他们这些人斗争需要的是什么？是智慧，不是武力。

　　记：这些以前身处高位的人可能更加爱面子。

　　张：对啊，我们办案把人抓进来，有时候就先问他的身体情况，因为年纪大一些的可能身体都是有些病的，先给他治病，他就很感动。过去组织上提拔他、关心他，现在他走上犯罪道路了，检察机关还是关心他的健康和身体。这反而会让他更加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我们要靠证据来证明他的犯罪，要靠刑事政策和文明管理来感化他。湛江原市委书记陈同庆，在检察机关、公安机关、监狱干警的教育下，他现在甘愿做反面教员，现身说法，已经做了好多场报告了，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劝告干部不要走他的犯罪道路，在反腐教育上，他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啊！这说明他认罪服法，认真改造，今后依法是会减刑的。

　　挥泪斩马谡

　　我们的反腐就是两只手，一只手反外面的腐，另外一只手就要反自己执法队伍内部的腐！我对下属有信心，是不是真的腐败，我要用证据来说话。如果是真的犯罪了，我会把他送到法庭，四个字：依法办事

　　记：检察机关一个很重要的职能就是监控执法人员的犯罪，而往往对于他们，我们群众的呼声是很高的，你觉得目前我们广东执法人员的素质怎么样呢？

　　张：我感觉执法人员————行政执法队伍也好，司法队伍也好，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都在不断提高。绝大多数都是不错的，所以我们的改革开放才会有这么大的成绩，我们的反腐倡廉才能有这么大的进步。但是确实也有个别执法人员思想素质的确不高，容易出现权钱交易，或者以案谋私，甚至走上犯罪道路的也有，但是这是少数的；另外还有一些就是业务素质不高，办案水平不高，甚至案子办错的，也有，但是这是少数，而且，越来越少。

　　记：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处女嫖娼案”，以及前一阵子的陕西“夫妻看黄碟案”，可以说，现在舆论的矛头已经开始指向了个别的执法人员。如果真的是公检法内部甚至就是您的手下出了问题，您舍得在他们身上动刀子么？

　　张：没办法的。挥泪斩马谡啊！过去我们的科长，甚至我们的处长犯错误的也是有的，确实是你自己不争气，我不得不这么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决不会因为他是我们公检法内部的就放他一马，那不是官官相护嘛！以前惠州的洪永林不就是公安局长吗？检察院的也有进去的，自己的队伍都不廉洁，有什么资格抓好反腐败？我们的反腐就是两只手，一只手反外面的腐，另外一只手就要反自己执法队伍内部的腐！

　　记：即使是你的老部下犯了错？

　　张：我对他们一向严格要求。我对下属也有信心，收到了举报我不会马上相信，是不是真的腐败，我要用证据来说话。如果是真的犯罪了，我会把他送到法庭，由法院来审判。四个字：依法办事。

　　记：你碰到过找你说情的情况吗？

　　张：(笑)还不至于(有胆量)说到我这里来吧！哈哈。不管是谁，我都坚持一条，依法办事依法办案，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

　　罪与非罪的界限

　　政策是不断变化的，反腐观念也要与时俱进啊！我们不能光打，更要做好保护工作，既不能伤到好干部，又不能放纵腐败。如何掌握这个度，是非常不容易的一门艺术

　　记：那您碰到有向您说对检察机关不满的人吗？

　　张：这个有。有的时候，因为证据不足，否定了(是)腐败行为，举报人有意见了，说我们没有好好查，被举报人被查的人也有意见了，说你为什么要查我？有的还抓过，又没有问题把他放掉，人家也很有意见。这个工作真的是不好做啊！

　　记：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呢？特别是没有查出问题，却又给被查人带来很大精神压力和不良影响的时候？

　　张：最后我们只能按照事实和法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种情况是有的，案情是很复杂的，证人又是千变万化，我们只能综合各方面的证据来判定，既不能伤到好干部，又不能放纵腐败。特别是如何保护有缺点的干部，如何掌握这个度，是非常不容易的一门艺术。

　　记：缺点错误人人有，碰到有争议的干部，怎么处理呢？

　　张：这是一门非常高超的艺术啊！需要什么呢，需要调查研究，靠过硬的功夫抓到证据。对有争议的干部，你去找他们单位的人谈话，可能有一半的人说他是好的，也有一半的人说他是坏的，你怎么定？这个时候就是要靠调查，靠透过现象看本质，区别他罪与非罪的界限。

　　记：你有没有碰到你所说的伤到好干部的情况呢？

　　张：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有很多的新情况，需要我们去判断的，比如过去可以定罪为投机倒把行为，今天就不再是违法犯罪，政策是不断变化的，法律则相对修改得慢一些，改革开放需要灵活措施，广东更要先走一步，如果我们一概用老观念去办案，谁还敢先走一步？如果我们掌握政策掌握不好，是不行的。我们会用小平“三个有利于”来作为标准去衡量，反腐观念也要与时俱进啊！我们不能光打，更要做好保护工作。如果证明是我们做错了，抓错了，我们一定会为他恢复名誉，甚至依法赔偿。

　　接待群众来访

　　每个月第一个星期和最后一个星期的星期三，我会准时接待群众来访。最高人民检察院的领导多次表扬广东工作做得好，进京上访少，没有给中央添麻烦

　　记：我知道咱们检察院有检察长接待日，您会不会亲自去接待群众来访呢？

　　张：当然要接待了！我院检察长接待日是每个月第一个星期和最后一个星期的星期三，我会准时接待群众来访。每次接待日，我都会做好记录，是谁来，反映什么问题，检察长怎么处理，结果怎么样，有什么反馈结果，只要办完的都有具体登记。

　　记：来访的群众看到是您亲自接待他们，都是什么反应呢？

　　张：一个是很感动，他们觉得是我接待都非常意外，也都觉得非常高兴，经常握着我的手说，检察长能够亲自接待群众来访，很不简单哪；第二个，他们对我非常信任，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都如实向我说出来。我给他解释碰到这种情况如何处理，或者跟他讲一些政策法规上的问题，他都非常相信我。

　　记：他们信任您的同时，可能他们也对您的期望值更高，希望他们的问题能够在您的过问下圆满得到解决。您接待过的群众反映的问题，事后都得到解决了吗？

　　张：我会注意去落实，有些人是长期反映得不到解决的，有些是属于民事纠纷，上访人也的确没有道理的，我会认真跟他做解释工作，一一讲给他听。有些人还计算着哪一天是我的接待日，专门在那一天来找我哪。(笑)

　　记：给您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您接待的来访是哪一次呢？

　　张：有一个民营企业家叫许德章，8年前当地办案单位追缴一个诈骗案的赃物追到了他的仓库，其实赃物只是在他那里暂时存放了一下就转走了，并不在他那里，可是当地检察院就把他的货物给扣下来拍卖了，把钱还给了被骗单位。许德章的企业也因此陷入困境，他申诉了8年，省检察院给他纠正了，应该把260多万货款还给他，可是当地检察院已经把钱给了受骗单位，受骗单位也已经濒临倒闭拿不出钱，当地政府也很困难，怎么办呢？许德章去年在我的接待日找了我两次，都是我接待了他。我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这钱的确应该赔偿给他，可是怎么解决呢？后来我就打报告给了省长，说明了情况，省长很快作了批示，一个礼拜后，钱就汇到了许德章的账户上，他非常感动，后来做了一面锦旗，送到了省检察院。

　　记：这个企业家很幸运，在四处申诉的时候碰到了您，如果他不是碰到您，像个钱是不是就要不回来了呢？

　　张：只要是他有理有据，这个钱肯定是能够讨得回来的，不管是不是碰到我，只不过可能没有这么顺利而已。

　　记：像我们检察院是属于高级人民检察院，下面还有市，区县等基层检察院，像这样的群众上访，您觉得是多了好呢还是少了好？

　　张：我希望问题解决在基层最好。我很欣慰的就是，我们这里上访的并不多，广东到北京上访的更少。说明我们广东在省委、省政府领导下，把问题解决得好，老百姓满意。最高人民检察院的领导多次表扬广东工作做得好，进京上访少，没有给中央添麻烦。

　　检察长自画像

　　希望自己是一个清正廉洁，秉公执法，掌握政策法律比较好的，斗争艺术比较高的，适应广东改革开放的需要，能够为广东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做出贡献的检察官

　　记：今年一月，您以高票连任广东省检察院检察长，我想知道，您获得连任时候的心态，比起5年前首次当选检察长的时候，有些什么不同呢？

　　张：应该说是信心更足了。我们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这是很大的鼓励，但我们不会躺在过去的成绩上，我觉得肩膀上担子更重了吧！应该说是一种责任吧，我觉得自己应该对自己要求更高，做得更好。

　　记：您希望在百姓眼里，自己这个检察长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张：(笑)根据检察官法的要求，根据党和人民的要求，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清正廉洁，秉公执法，掌握政策法律比较好的，斗争艺术比较高的，适应广东改革开放的需要，能够为广东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做出贡献的检察官。

　　□采写：本报记者姜英爽、赖颢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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